新疆游回来了,游记就不写了,可能去的时间、地点不是在最优路线上,对我而言观感一般。说实话,新疆的雪山、高山草甸和川西、藏区那边相比,明显逊色不少,即使连我慕名而去的慕士塔格峰,也令我大跌眼镜,除了有些连绵的群峰,并无突出景致,山脊间荒凉无比,乱石嶙峋,放眼四顾,除了冰川有一点那么个意思,剩下的只有络绎不绝的马队和上上下下的人群;去的古城也是商业化严重,除了买买买,就是拍拍拍,想停下脚步细细探索一下古城的前世今生,也是难觅踪迹,算是遗憾吧,可能每个人对旅行的定义不同。在喀什博物馆看的林则徐在新疆,倒是让我久久思虑,决定不吝笔墨,认真记录一下。
早在去新疆之前,我只是肤浅地知道林则徐去过新疆,并不知晓,这位禁烟大师曾在新疆呆过悲壮的三年流放生涯。
道光二十二年七月六日,林则徐因功获罪,以绩受惩,携三儿聪彝、四儿拱枢从西安出发前往伊犁,开始了流放生涯,他慷慨写下:“苟利国家生死以,岂因祸福避趋之”。说如果对国家有利,我将不顾生死,全力以赴!难道因为有祸就躲避,有福就上前迎受吗?
“胡天八月即飞雪”的塞外荒漠,苍凉戈壁瀚海连天。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五日,林则徐自安西以西进入新疆地界,“路皆沙碛,往往数十里无水草,碎沙下实有石底,车行嘎嘎有声,夜在车中宿”,他是这样描写刚看到的沿途景象,至值今日,我坐在乌鲁木齐到喀什的火车里,也似有这般体验,戈壁的荒凉,任谁都会过目难忘。
自进入新疆,沿天山北麓西行,“天山万笏耸琼瑶 ,导我西行伴寂寥。我与山灵相对笑,满头晴雪共难消。”说美玉般的天山像扳手一样耸立着,引导我一路向西而行,伴随我渡过塞外寂寞寥落的长途跋涉,我忧国忧民生的满头白发与终年不化的天山积雪一样,都是难以消融的!从刚近立冬,一路直到大雪节气,才到达伊犁,这四十多天里,和三儿、四儿白天在车上渡过,晚上睡在车中,寒冷凄苦,缺衣少食,在果子沟还遭遇了暴雪,可想而知,当时的是何等的苦难。从西安到伊犁,他一共走了四个月零三天,即122的千里风雪跋涉,在今天乘飞机只需几个小时,乘火车转汽车也只是两三天的时间。
林则徐的戍所伊犁惠远城是当时新疆的首府,乾隆朝统一新疆后,在伊犁河北设立管辖天山南北的最高军政长官伊犁将军,驻节惠远城、周围宁远、熙春、惠宁、绥定、广仁、瞻德、塔勒奇、拱宸八城拱卫,合称伊犁九城。
伊犁将军布彦泰对林则徐礼遇有加,当林则徐进入伊犁后,各城首领在布彦泰的影响下,都来和林则徐相见,抵戍后,经常受到了布彦泰将军的问寒问暖,这让林则徐大为感动。
在林则徐到达之前,友人已给他租好了房,当林则徐送钱给房东时,房东伊舒亭说什么也不肯收,林则徐过意不去,送去数件礼物,逢年过节更是送去高过房租的礼物,以答谢房主对他们全家的照顾。
南疆山川险峻、气候恶劣,对于耳顺之年的林则徐是难以适应的。然而,他置个人生死于度外,毫不犹豫地从惠远启程,经乌鲁木齐赴南疆各城,承担起了勘察南疆的重任。在去南疆的途中,环境恶劣,人马俱乏。时而“踏冰而行”“冲泥涉水”“路窄沙滑”,时而“黄沙迷目”“顽石塞路”,甚至“覆车之险”。除了出行的艰难,更有生活上的清苦,有时“作粥于沙滩露坐而食”、“无一食物可买”,有时只能“借锅烧稀勉强而过”,“飞蚊、跳蚤纷扰,风力之狂,毡庐欲拔,殊难成寐”,但林则徐毫不退缩,在各地认真勘察当地的田地与地貌。
到道光二十五年,林则徐已完成从库车-乌什-阿克苏-和田-叶尔羌(今莎车)-喀什-喀喇沙尔七城的垦地,中经英吉沙,遍历南疆八大城,勘地60万亩。我记住英吉沙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各自买了一把少数民族的小刀。
补插一段当时的背景:在林则徐抵达伊犁前三天,道光皇帝刚刚下了一道圣旨,裁撤了当时的伊犁总兵,已无上奏之权的林则徐得知消息后,应请连日商议,从加强新疆边防着眼,积极和当时的伊犁将军布彦泰沟通,协助他上奏朝廷,最终使道光帝改变初衷,撤回了旨令,伊犁镇总兵建置得以保留。
当时的林则徐深知,新疆的边防驻军极其重要,真谓:静以绥中原,动以御外侮。他潜心研究新疆史地,就新疆史地、屯田、边防等历史,汇编了《衙斋杂录》一书,明确指出新疆边塞的重要性。
林则徐到达伊犁的头等大事,就是带领当地农民兴建水利,广修沟渠,发动群众自发捐资修水利工程,十万余亩垦荒地,得以复耕栽种,也安置了大量的民户。当时的伊犁总兵布彦泰上书道光皇帝,陈诉了开垦工程的经过和林则徐在这项工程中经办、捐资的劳绩,并请朝廷“弃瑕录用”,而道光皇帝的答复仅仅是:我知道了,略有微劳,候朕施恩。
林则徐在哈密勘查土地返城时,当地百余名军民向他控诉,反映当时的哈密王七世伯锡尔郡王苛政欺民,此事不属于勘地范畴,林则徐无权无职,他依然接受大家的控案,从公署调出历史档案,传询伯锡尔,伯锡尔表示不知情,并愿意捐出田地万余亩,招民耕种,哈密控案得以圆满解决。
林则徐流放新疆三年,以花甲之龄,风尘仆仆奔波于天山南北,已“罪臣”之名行忠臣之事,时年61岁才获释得以入关。
流放新疆三年,是林则徐一生中最痛苦、最悲愤。最艰辛的三年。他在哈密接旨获释时,将万般情感诉诸四首诗篇中。
浃嵗鋒車遍十城
花门剺面馬前迎
大樹瑩門禮數寬
將軍揖客有南冠
頻附音書煩北海
曾同憂患憶南陽
格登山色伊江水
回首依依勒馬看
这四首诗里,不仅写了他这些年驾车走遍南疆各地,受到了善良淳朴的维吾尔族民众的欢迎,也感谢了布彦泰将军给与他的宽厚礼遇,前任陕西巡抚李星沅不断帮助传递家书,同巡抚邓廷桢共同在伊犁经历忧患,表达了他来时并非情愿,走时却充满了留恋。
最为后人津津乐道的应该是:湘江夜话。道光二十九年十一月二十一日,65岁的林则徐从云贵总督任上告退返回福州的途中,船经长沙,在那里他初遇只有38岁的一介布衣左宗棠。两人从未谋面,年龄相差27岁,却一见如故,林则徐称他是绝世奇才,两人在舟中长谈一夜。
林则徐把那几年勘察新疆的情形如数讲给这个年轻人听,并把自己治理南疆的经验传授给了他,给这位完成祖国统一大业的大帅添上了功不可没的一笔。